《狗十三》：讲述中国式“爱的教育”

《狗十三》透过“青春”直指中国式家庭教育的痛点。李玩和父亲。李玩和小狗玩耍。李玩在学校与老师同学讨论问题。文\本刊特约撰稿严鑫超

近日，电影《狗十三》上映，该片曾获得第64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国际评审团特别提及奖、第21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影片奖。

“我们试图多角度、多视角呈现中国家庭的真实模样，为大家提供一种思考问题的方向：当我们长成大人期待的乖模样时，我们还是真实的自己吗？我们稀里糊涂地走过了和孩子相处的年代，而那些年代是多么需要我们精心面对。”《狗十三》导演曹保平接受采访时说。

沉重的现实主义佳作

《狗十三》讲述了13岁少女李玩的故事。由于父母离异，她与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正处于青春期的她孤独敏感叛逆。由于父女关系的紧张，父亲希望通过一条宠物狗与女儿达成和解。李玩为这条小狗取名为“爱因斯坦”，因为小狗的意外走失，李玩也开始了自己疼痛又无奈的成长之路。

这部电影的情节并无惊奇之处。出色的现实主义作品，根本不需要营造生活奇观来吸引观众，它会在习以为常的细节中产生打动人心的力量。曹保平以拍黑色犯罪题材见长。这部少女成长题材影片与此前的题材大相径庭，但其实风格始终如一。正如曹保平自己所说，这部电影讲述的是“要听话”的传统家庭教育对一个少女自由意志的剥夺，对少女自我意识的干涉。整部电影的摄像风格偏冷暗，揭开了看似温情脉脉的家庭生活背后暗流涌动的地方。

李玩因为小狗的丢失与家人产生了激烈冲突，但这部电影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二元对立结构。李玩生活在一个大城市，父亲为她提供了衣食无忧的生活，爷爷奶奶很宠爱她，后妈对她既客气又讨好。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李玩，同时也在不停塑造她。这个故事里没有坏人，许多家庭的真实生活就是如此，复杂的情感纠葛很难让人评定谁对谁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与苦衷，无奈与坚持。也正因为真实，这部影片才会一拳打在观众胸口，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青春期的苦闷和孤独

近年来，青春题材电影成为中国电影市场的宠儿。赵薇执导的《致青春》在国内院线赚得盆满钵满，《匆匆那年》《同桌的你》《左耳》等类似题材片陆续上演。虽然都是讲述青春题材，《狗十三》却显得特立独行与众不同。从现实主义的角度来看，此前上映的几部作品只能算作青春偶像剧，而《狗十三》才是真正意义的青春片。二者的区别在于，青春偶像剧像个白日梦，俊男靓女在充满柔光的校园里恋爱，重构着普通观众对青春的回忆；《狗十三》则像把手术刀，把青春沿着脉络解剖给我们看。这部电影中既没有堕胎、劈腿等狗血情节，也不会简单堆砌文化符号去随意煽情。

真正的青春注定是苦闷而孤独的，因为这是一个告别天真来到尘世的过程。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大的苦恼并不是感情，而是无人理解的孤独。许多青春期的孩子会憧憬爱情，却又不懂什么是爱情，更多的是对成人世界的幼稚模仿。电影中，李玩问表姐为什么要谈恋爱，表姐只迷茫地回了一句：“我总得喜欢个什么人吧。”

因为单亲家庭的缘故，李玩的孤独更加刻骨铭心。13岁的她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体发育。但是，由于母亲角色的缺位，家里并没有人在意她的变化。

在成长过程中，李玩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一只狗，而是理解和陪伴。所以，当家人用另一只狗来敷衍她的时候，她才会更加愤怒。她所珍视的东西，亲近的人却毫不在意，他们认定自己已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这种无法沟通与交流的滞碍，才是青春期最让人痛苦的事情。

家庭教育的反思

在《狗十三》的开头，当李玩在纠结兴趣小组课程是报天文还是物理时，她很快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选择权，因为爸爸和老师已经为她做了决定。这对于一个正在形成自主意识的孩子打击很大，这也是为什么她与小狗“爱因斯坦”会更加亲密。电影中，很多家庭生活镜头的机位很低，让观众从“爱因斯坦”的视角来看李玩。大人眼里的孩子，在这样的镜头里也是一个大写的人。他们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而这正是传统家庭教育中的弊端：哄孩子时毫无原则，不分对错；骂孩子时蛮不讲理，不问曲直，这一切都在以爱的名义进行着。

李玩寻狗差点让奶奶意外走失，最终迎来一场父亲的打骂，这是电影中李玩的“成长礼”。两代人的隔阂最终用暴力的方式解决，尽管事后李玩的父亲为自己的鲁莽和暴躁感到抱歉，却从未俯下身来平等对视孩子，认真倾听女儿内心的想法。在电影中，他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自己是多么爱李玩。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和女儿只是熟悉的陌生人。电影并没有给这对父女的关系安排一个温情圆满的结局，他们的关系最后达成妥协，但是他们的心从未靠近。

在很多中国家庭中，父母与孩子缺乏平等的交流与尊重。这部电影站在孩子的立场上引导人们反思：父母给孩子提供了富足的物质条件，是否就能以爱之名剥夺孩子的自由意志，帮助他们决定一切事情？当父母埋怨孩子不懂事的时候，是否曾将心比心感受过孩子的心理？电影的最后像是一个轮回，李玩同父异母的弟弟不擅长滑冰，却被父母强迫着一遍遍练习。虽然他比李玩幸运，有一个完整的家，得到了更多宠爱，但他的成长之路似乎与李玩并无本质差别。

在一次次权威压制下，李玩最终选择了妥协。在她的升学宴上，面对父亲朋友的殷勤，她得体地说声谢谢。李玩被磨去棱角，不再坚持自己的喜好，也不再肆意地在公众场合表达自己的情感。她只会一个人捂着嘴低声啜泣，然后平静地离开。

成长的残酷之处，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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