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霞
每年过了腊月母亲便开始忙碌了，连脚步都加快了。那时我们家开养鸡场，母亲既要养鸡，又要忙年，恨不得一人顶两人用。家里小孩子也被分配上任务，帮父母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但只要大人一看不见，就想偷会儿懒。
母亲说，忙年忙年，不忙还算年呀，老祖宗制定的节日都有道理，再懒惰的人到了腊月都得忙起来，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备足好吃好喝的，欢欢喜喜迎接春节。
母亲过了腊八便开始赶集购物，给我们买新衣，屯下过年用的食材。年糕和白馍都提前蒸好，到了年三十开始炸年菜，炸鱼炸肉炸丸子炸盒子，炸满满一大竹篮，还要酥一大锅菜，备下的年菜能从初一吃到元宵节。
我上五年级的那年腊月，邻居迟婶丈夫遭遇事故去世，噩耗传来，邻居们都往迟婶家跑。
母亲放下养鸡场不管了，一连几天都在迟婶家，偶尔回家交代父亲几句养鸡场的事儿，然后从家里拿一些蔬菜、米面带去迟婶家。迟婶还有两个上小学的孩子，她伤心过度已经无暇照顾孩子。邻居们便轮流去她家，给她和孩子做饭。我家和迟婶家挨得最近，母亲是天天在那里陪伴。
父亲向单位请了假，专门在家养鸡，我和哥哥也在养鸡场帮忙。进了腊月二十，母亲还没有忙年的意思。父亲说，今年我家也不忙年了，到年底买点蔬菜就行。
养鸡场在离家三里地外的山上，白天我和两个哥哥在养鸡场干活，晚上再轮父亲看守。哥哥开始收拾院子，打扫房间，我也将窗帘和铺盖取下，一晚上洗一大盆，足足洗了一礼拜。
除夕下午，母亲回到家，包了素馅饺子，给迟婶端过去两盘。春节那天，我们一家五口都去了迟婶家，母亲嘱咐我们，去了别问“过年好”，过去只要拉着迟婶手，问她“吃了没”。
那个春节我们附近好几条胡同的邻居都没一家放鞭炮的，大家把那个春节过成了普通日子。那年的腊月大人们也忘记了忙年，迟婶一家是心头的牵挂。我们兄妹在那个腊月成了忙年的顶梁柱，打扫卫生洗脏换净的活儿都主动承担了下来。
迟婶除夕那天吃了十个饺子，母亲回来欣慰地说，终于肯吃饭了，这些天，我每天逼着她吃几口面条，我担心得不得了，今天我终于放心了。
多年后，迟婶说，丈夫的突然离世，对她打击太大了，饭菜是一口也吃不下，但除夕夜的那盘饺子得吃，不吃大家都不放心，让大家担心了一个腊月，不能再让大家过不好年。
事情过去多年了，那年那人那个腊月，往事沉淀在心头，荡漾着人性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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