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锅盔

□熊荟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美食成就一方特色。焦香酥脆、能煮耐嚼的锅盔，是湖北天门著名的风味小吃。在我的家乡，有“锅盔配万物”的说法。锅盔包油条、锅盔蒸肉、锅盔泡面、锅盔炒耳尖……简直是无锅盔不欢愉。

锅盔的制作方式并不复杂。一个油桶，揭去上盖，用耐火的泥土糊成肚大口小内壁光滑的炉膛，底部放置炭火，再配上一块案板，就可以贴锅盔了。

天门的大街小巷都有贴锅盔的。一般都是夫妻俩，一个负责揉面，将用老面发好的面团揉成长条圆型，用刀切成一块块。另一个负责撒芝麻，再将锅盔烤熟。

正宗的天门土锅盔大如草鞋，除了芝麻和少许盐外，不添加其他辅料。锅盔要趁热吃，凉了就软韧难嚼，没了那股特有的香味。吃土锅盔最好是蘸豆豉，香中带辣，特别开胃。其次是锅盔包油条，外焦内软，唇齿留香，荡气回肠。据说，这种吃法，是天门人验证土著身份的暗号。

传统的土锅盔讲究“鲫鱼背，罗汉肚，燕儿尾巴狮子头，芝麻退壳棒头槌，饴糖刷浆麻壳酥”。如今的锅盔师傅已不耐烦将芝麻退壳、用饴糖刷浆上麻了，却对锅盔的形式和内容进行了不少创新。做出了酥锅盔、切锅盔、炒锅盔、牙子锅盔、猪油锅盔、牛肉锅盔等多种花样，但我最迷恋的还是陪伴我成长的土锅盔。

上初中时，我每天早上四点多就起来读书。当时，整个学校只有一抹昏黄的灯光，是从贴锅盔的谭师傅屋里发出来的。他们夫妻俩每天早上三四点就开始生炉子贴锅盔。

我需要蹭他们的灯光读书，却没钱买他们的锅盔吃。父亲每周给我的五毛零花钱，是用来买文具的。一毛钱一只的锅盔，可以买两个小本呢！谭师傅做锅盔喜欢撒葱花，面皮上的芝麻超级多，那浓郁的香味，诱得我口水直流。

一个雪天，冷风直往棉袄袖筒里灌，我靠着锅盔炉子读书，仍冻得直打哆嗦。谭师傅突然递给我一个锅盔，说：“这个烤糊了，卖不出去的，你不嫌弃就吃了吧。”我接过烫手的锅盔，狼吞虎咽。又酥又脆的一个锅盔下肚，我浑身都直冒热气。

那个周末，我对父亲说起此事。父亲沉吟片刻，说：“谭师傅是个好人呐。”父亲从沙土里刨出两碗芋环，用网兜装了，让我送给谭师傅。那是我们岳口的特产，过年的待客菜。此后，我吃到谭师傅“糊”锅盔的机会就更多了。

考上师范后，家里为我举办升学宴，剩余的一包常德烟，父亲让我拿去给谭师傅。谭师傅吧嗒吧嗒地吸着烟，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是个读书坯子，那些锅盔，没白吃啊！”

毕业后回母校工作，发现谭师傅的屋子已改建成宿舍楼了。我再没见到谭师傅，却对锅盔钟爱了一生，并且遗传给了我的儿子。

儿子也偏爱锅盔，且不拘泥于早餐。每次逛街，总不忘买个锅盔边走边吃。有时候午餐或晚餐问他想吃什么，他脱口而出：“吃个锅盔算了。”

去年春节，儿子刚回家就封城封路，五十多天没吃锅盔，他不知念叨了多少遍。返岗前一天清晨，他本来还睡得深沉，闻到我买来的锅盔香，就两眼放光，一个鲤鱼打挺，抓过锅盔就饕餮起来。那副馋相，真如从饿牢里赶出来一般。旅途中，还发来短信：“家乡的锅盔最好吃。”

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就有了乡愁。或许，锅盔是每个土生土长的天门人共同的乡愁。即使尝遍了山珍海味，最爱的还是家乡那个情深义厚的锅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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