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方启
一首老歌又一次响起：“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小芳，一个美丽纯朴的乡下姑娘，她的美丽让人所能感受到的，是那种特有的泥土的芬芳。
听着歌曲《小芳》，让我想起了沈从文笔下的翠翠，“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在水边玩耍了……”那无疑又是一个如同泉水一般的乡下的丫头，优美、健康、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人为的粉饰，我觉得她应该是快活的。
乡下的女孩，善良，乡下的女孩，真诚，乡下的女孩，是长在大自然里的花朵……我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乡下的女孩了。
我的一个朋友自称有一双法眼，这双眼能准确无误地识别谁是城里的女孩，谁是乡下女孩，据说从来也没走过眼。实验了几次，证实了他的所言没有一点水分。这几年，他自己宣告他的那双“法眼”不灵了，问他为什么，他说，你自己不也有一双眼睛吗？难道看不出来吗？你自己看看吧，现在的乡下的女孩与城里的女孩压根就没有什么不一样了。
其实，不用看了，我早就看出来了。
早先的不一样，现在细想起来或许是由多反面因素形成的吧。我出生的村庄，所有的女孩都无一例外地烙上了乡土的印记，都是一脸太阳色，打小就跟着父母哥姐干家务，甚至在六、七岁的年纪就要到庄稼田里干农活了，插秧、拔草、锄地，就连出力的挑担子这样的活儿也少不了她们。
云云是村子中最出众的姑娘，皮肤最白，身材最好，眼睛最大，嘴巴最小，她算得上一个非常标致的美女。但她没读过一天书，很小就在队里干农活，从放牛开始做起。她能把牛粪做成大饼一样的形状贴到墙上，她能把秧苗行距插得像经过了计算一样的标准，她还能一口气把一块田的稻子割倒不直起腰来，几乎没有哪一种农活她没干过。晚上回家还要帮着她的妈妈姐姐做饭、洗菜、纳鞋底、织毛衣。她本来也有一双柔嫩的手，只是长期的生产和劳动，那手也变粗糙了，就凭着那双手，也能判断出她的出身。没读过书的她，看着我们看书，听着我们讲着书中的事儿，她会流露出一脸的羡慕来。记得有那么一次，她和村中的男男女女一道进城，我不明白在拥挤的人群里她为何悄悄抓起了我的手。我回头看她，她立刻羞红了脸。渐渐地，我明白了，她并不是用这个动作表达少男少女之间的情愫，而是担心走着走着，把她给弄丢了。明白了这一层后，我不一般地为她难过，同时也为她感到不平，假如她进过学校，哪怕是几年的时间，出了门也不至于那样的慌张。
事实上，怪她的父母不给她读书是没有道理的，她家的日子过得太艰难了。她娇小的身材，始终只能裹着土布衣服，单看这身打扮，就是一地道的农妇。村里女孩找婆家就数她最早，好像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她就有了对象。她的对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时，差点没惊掉我的下颌，那男的有着锅底一般的黑脸，哪有一丝一毫的青春的气息？做她的叔叔还差不多。后来我才知道，云云的爹之所以要把一朵鲜花插在那牛粪上，是因为拿了人家的好处。
云云都有了婆家了，我觉得不适合再跟她有什么来往了，再加上那时我还在读书，也没有多少时间和村里的伙伴们玩。没多久，她出嫁了，出嫁的那天，哭得异常的伤心，我当时想，一个女孩子的梦结束了。
云云之后还有兰兰和芳芳，都是不错的女孩，但都没读过多少书，也都一眼就能看得出是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乡下丫头，即使照着城里姑娘打扮她们，依然能看出她们就是乡下人。我那时悲哀地想，乡下人原来有乡下相和乡下气呀，这大概就是命吧！
一晃多年过去了，曾根深蒂固同时又让我感慨万千的“乡下相”居然在慢慢消退，自己也常常犯迷糊，把乡下的女孩看成是城里的女孩。
为何会看走眼？慢慢地，我也想明白了，随着物质条件不断地发生变化，城里的孩子有的，乡下的孩子也一样有。一样的穿时装，一样不需要风餐露宿，一样不用在田里地里干活，一样能接受良好的教育，一样能在网上购物。有些孩子，虽生在乡下，后来随着父母进了城，在城里安家落户，和城里的女孩相比，她们多了一个家，在城里呆腻了，就回到乡下重温一下田园生活。这个年代的乡下的女孩呀，叫她们自己琢磨，可能也琢磨不出几件遗憾来，从小就是父母掌上明珠，衣食无忧，应有尽有。父母不会让她们过早嫁人，要慢慢地疼爱，她们是父母的“小棉袄”。
唱过《小芳》的人，再次来到乡下，只怕再也找不到小芳那样的乡下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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