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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关于替身的故事

来源:海南日报 2018-10-15 06:56   http://www.zgzxcm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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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超在《影》中一人分饰两角。《影》讲述了一个小人物不甘心只做替身,重新寻找自由与自我的故事。文\本刊特约撰稿故城

近日,第55届金马奖入围名单揭晓。张艺谋执导的电影《影》获得最佳剧情长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改编剧本等12项提名。

笔者认为,《影》依然是主题先行的产物,先有关于“影子”的命题,再展开架势逐一拆解。形而上有真假和善恶的对立,形而下有阴阳和黑白的对比,结构与层次都被精心设计过,符号痕迹凿凿。从这个意义上讲,张艺谋依然躺在自己的舒适区内。

在笔者看来,《影》首先是一个景观,其次是一部戏剧,最后才是一部电影。

一个东方景观

张艺谋在《影》中制造了一个东方景观,沛公生活在古意盎然的江南水城,宫殿四面被水环抱,封闭而难以侵犯,殿堂悬垂着写满《太平赋》的水墨绢绸。这多像另一个古老的染坊,有封闭的四合院天井,也有悬垂拂动的黄色染布(《菊豆》),或是另一个封闭的四房妻妾院落,有着高悬屋梁的红色灯笼(《大红灯笼高高挂》)。

这些封闭的宫殿、染坊和院落,私密封闭,里面不仅堆砌着许多中国文化符号——琴瑟、书法、太极和水墨等,观赏性十足,而且包藏着古老中国的情欲和权谋,一个浓烈的东方式寓言。这里形成了一个窥视洞穴的视觉结构,洞穴里有着神秘而令人神往的东方景观。

张艺谋在他的东方景观中,通常放置的客体是东方女性的多种形象。从九儿到菊豆,从颂莲到秋菊,她们成为张艺谋电影里的绝对主角。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张艺谋电影迅速走进西方视野,《菊豆》和《大红灯笼高高挂》“墙内开花墙外红”,它们打开了现代西方了解神秘中国的一个“后窗”。

这个视觉结构被张艺谋在之后的作品中多次使用,从《我的父亲母亲》到《四面埋伏》,从《满城尽带黄金甲》到《金陵十三钗》,屡试不爽。

一些抽象的阴性形象

《影》看似将观众目光从女性身体移开,投向男性世界的君臣、真身和影子的支配关系。但是,《影》呈现的客体仍然是一个“抽象的女性”。推动情节发展、故事背后的真正逻辑,仍是一个抽象的、大写的“阴”的胜利。

这个“阴”不仅包括性别秩序中“阴柔”的概念。沛国收复境州依靠的正是柔克刚、阴克阳。影片中,百名武士在阴雨天里扭动着身体,突破关隘,攻城拔寨;女性手里的沛(音同“配”)伞成为克制男性手里杨(音同“阳”)刀的利器。

张艺谋从中国古典绘画中借鉴了水墨画的透视法,也给整部影片赋予了一种古典东方的阴柔气质。

这个“阴”还包括影子之于真身的“阴影”的喻指。影片中,境州作为子虞的替身,是一个影子,一个被支配的棋子,却完成了一次从“没有真身,何来影子”向“没有真身,也可以有影子”的逆袭。

这个“阴”也包括了权力角逐之中“阴谋”之于阳谋的胜利。

影片中,子虞看似对主公忠心耿耿,使用替身境州履行都督职责,一心只想收复失地,实际上居于幕后,暗室之中运筹帷幄,暗藏一颗不臣之心,妄图取而代之,最终如愿杀死沛公。

沛公看似偏安一隅,一心求和,对收复失地无欲无求,实际上隐藏了君临天下的野心。他不去拆穿杨苍内应的身份,也不说破子虞使用替身的伎俩,更多的时候只是顺水推舟,借用别人的棋子,实践自己的阴谋,最终收复失地。

境州看似是子虞的影子,甘愿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实际上自始至终都有着自己的欲望能指——成为真身妻子小艾的丈夫,或者说,替代真身本人。影片中,小艾曾问境州,“你本来有很多机会拒绝成为替身逃走,为什么不逃?”境州说:“因为这些也是你的愿望。”最终,境州不仅杀死子虞,还给垂死的沛公补上一刀,伪造沛公被刺客(戴上面具的子虞)刺杀的假象,彻底摆脱任何人的束缚,拒绝成为任何人的影子,成为黄雀在后的存在。

一出莎士比亚戏剧

有人说,《影》里透着莎翁的戏剧感,能够看到《麦克白》和《李尔王》的影子。其实,张艺谋的电影,更像是一出戏剧。从《红高粱》开始,张艺谋就在文学和戏剧之间,做了一次精准的切割。他看重冲突,爱憎分明,表达情感直截了当,简化模糊地带,忽略细节,也极少使用文学作品中“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等技法。因此,虽然他早期的电影大多改编自莫言、刘恒、苏童和余华等人的小说,却与小说的韵味全然不同。观众看到的是极度绚烂的人物、喷薄而出的狂野情绪、恢弘的戏剧以及似乎浓缩了人世间一切关于欲望和死亡的故事。

《影》也一样,张艺谋将不同人物的戏剧冲突放大,形成多个二元对立,如沛公与子虞,子虞与境州,杨苍与境州,小艾与子虞,他们之间的隔膜、猜忌和对立,成为推进故事情节向前发展的主要动力,观众往往感兴趣的是冲突之下掩藏的博弈和角力。

这些二元对立,两两组合,又形成了多个纠缠在一起的“三角关系”,如沛公、子虞与境州,沛公、杨苍与子虞,子虞、境州与小艾,他们之间的此消彼长、互相制衡,成为张艺谋电影悬而不发的内在张力。

有趣的是,《影》中,不论是沛公、子虞与境州之间,还是子虞、境州与小艾之间,都隐藏着一个“三角恋”关系,暗示着某种俄狄浦斯情结:一个衰老而掌握权力的男性(性无能的本我),前者是沛公,后者是子虞;一个年轻而充满野心的男性(自恋的婴儿),前者是子虞,后者是境州;还有一个处于被支配地位的女性(被欲望投射的他者),前者是境州,后者是小艾。自恋婴儿对成熟本我的反抗,以及欲望投射的异化,最终成为张艺谋电影逃不开的结局。

试想想《菊豆》里的天青、天白和菊豆,或是《满城尽带黄金甲》对《雷雨》三角关系的改编,那些浓得化不开的爱恨情仇,最终都成为沉沦与迷失的注脚,随着影片序幕及尾声空洞的剧场向外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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