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辛力
杨兹举是我大学四年的同窗，又是我的乡邻，更是志趣相投的诗友。大学期间，我们曾同十六位学姐学兄、学弟学妹扬起诗歌的风帆，激荡海南诗的海洋。大学毕业后，他先是去山里后又转至海边的一所高校执教，不仅治学严谨有方，桃李满天下，且著述颇丰，成果显著。而我在乡下当了两年孩子王后，便调至省城从事法律服务工作至今，尽管所获微薄，但当年的初心未曾改变，依然故我的涂涂写写，飞溅心中尚未平息的浪花。是故，我们依旧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倾听高山流水的知音。
当下诗坛山头林立，杂乱无序，看似热闹非凡，实则内热外冷，各种非诗因素充斥诗的本体，甚至分行的文字被称之为诗，会用回车键的人都称之为诗人，这乃诗坛之不幸。近读杨兹举的诗，为其诗性与灵气所感染，这或许与远离诗坛，坚守自我，深入诗的本体有关，他的诗让人读得轻松而又无不愉悦。尽管我的个头比他高点，但在他面前我依然有仰望之意。
作为一名学者，他身上没有呆板之状，迂腐之性，无聊无趣之行。而是充满着睿智，充满着感性，充满着对生活，对家乡，对亲友的热爱之情。有爱才有诗，诗永远是感性的。同时，作为土生土长的海南人，海南的山水给了他灵气，海南的阳光给了他热情，这些内外因结合在一起，便有了杨兹举干净，轻盈，充满感性而又不失灵气的诗。
杨兹举诗歌的感性首先表现在对其熟悉的观照对象显得格外的亲近、亲切，几近融入其中。他诗中所触及或渲染的景物大多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对象，故他的抒写就显得轻松从容且让人感觉到亲切暖心。比如诗人笔下的“海”：“海／喘着腥咸／吞吞吐吐／一个无帆的口讯”／／“沙滩／终于无眠／被澎湃的夜／灌成女人的心肠”（《海念》）。形象而简约的语言，不需要过分的铺陈、抒情，便生动地把海的情状、女人对出海的男人的期盼，担忧勾勒出来，这种熟悉的情景与故事让人倍感亲切。又比如诗人笔下的“山”：“饮过翠竹酌来的山风／那石神往／贴着大地的脉灵／在天籁里枕着/披一件缭绕的薄纱／静卧也飘逸如仙”（《太平山》）对大自然的“贴近”使诗人多了一份地气和灵气，让人心生向往。再比如诗人笔下的“故乡”：“大手笔也难写乡音的浑厚呵／八哥鸟衔走的椰韵／总如蕉雨般轻盈／最得笔力的／永远是长不大的童年／虽然它结在我温温热热的忆念／熟透如野地的山稔子／却因为没有剥去那层恣意嬉闹的泥香／嚼起来还那么脆生生……”（《故乡》）。小山羊、牛蹄印、八哥、椰林、蕉雨、山稔子等等意象叠加起来构成了一幅朴素而美丽乡村放牧图，诗人“温温热热的忆念”读起来并没有“脆生生”，而是那么熟悉，那么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杨兹举的诗歌感性还表现在对表现对象的深度感知和顿悟。诗人艾青说过：“为什么我的眼睛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杨兹举居住在山城五指山长达二十多年，对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的熟悉，那么的倾注深情，对这里的黎苗同胞，民族文化都是那样的热爱和关切。是故他的笔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这种情感与感悟，他的不少诗篇都是很好的例证。五指山、太平山、槟榔树、竹竿舞、三月三、山民等成为抒写的对象。尤其难得的是，他尽管对表现对象倾注过度的热情，但他并未一味地颂唱，人云亦云地描绘，毫无节制的抒情，而是在充满情感的勾勒中有所顿悟，有所思考，有所关切：“可那手还在沉默／风急雨骤时／擎着像把破伞／只是某种象征／好多日子从指间滴漏／山蚂蝗一样蠕动／历史便躲得遥远／眼泪在掌纹之内，叹息在掌纹之内”（《五指山》）。诗人并非停留在对景物的刻画上，而是以“山”的形状为喻体，隐喻山民的生存状况，关注山民的命运，寥寥几句溢满了诗人怜悯之心，关爱之情。这种物我一体的顿悟、感知在他的作品中随处可见，比如《槟榔树》《三月三》《竹竿舞》《瀑布给山》《山城台阶》等等，这也印证了诗人作品的纯度与深度，回归了诗歌的本体。
再次，杨兹举诗歌的感性体现在婉约中有力量，节制里显丰繁。鲁迅先生曰：“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站在我面前的杨兹举一脸笑容，一脸阳光，根本看不出他是个严肃的学者，到相信他是个情感丰富的诗人。当然，严谨的学者又何尝不能成为感性的诗人呢？民国时的胡适，当下的臧棣是学者兼诗人的例子。而关键是杨兹举的诗根本没有留下学者痕迹。他的诗语言颇有弹性，语调婉约而张扬着力量，在短小干净的句子里既有节制的倾诉，又饱蘸着感情的潮水，直击着读着的心壁，是“无声的澎湃”。他写乡情如：“蛙鼓敲漏的夜晚总是那么湿润／潮湿的心之原野无边无际／这时的故乡是个不眠的夜行人／走也走不出这田野上密蓬蓬的相思”（《蛙鼓》）形象而简单的场景回忆，富有张力的语言，把对家乡的思念彻底裸现；他写亲情如：“你的名字是五月饱满雨点／回忆五月／我的眼睛／又泥泞”（《五月的回忆》），“雨点”“眼睛”“泥泞”，思“你”如水，把“我”的“回忆”湿润，深情尽在其中。他写爱情如：“前头有谁在走/身后有谁在走/足音跫然/有韵无声的草绿/伴奏/我们像月亮/纯净的走”（《有月亮的日子》景色描写生动、精致、贴切，渲染着浪漫而又“干净”的情态，让人浮想翩翩。综上，情作为主线，以山海为经纬，可以清楚地看出杨兹举诗歌的情感走向，思维脉络。
亲近山水，贴近生活、拥吻人生，让杨兹举的诗歌充满的感性色彩，充盈着丰富的情感，既有的审美观及机敏的感受方式，又使他的诗歌轻盈而富有灵气，这正是当下诗歌所缺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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