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苹婆与真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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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4日晴转大雨□文珍

来琼多日，爬铜鼓岭大概是体力消耗最大的一天了——虽然这号称“琼东第一峰”海拔不过338米，还比不上北京香山的557米。然而我也算登过若干名山，却从未感觉如此。

挥汗如雨，文昌气候炎热也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约也是此地高度从海平面开始计算，哪怕车行半山再走登山古道，也有陆地上七八百米海拔的效果。

还不光我一人汗流浃背，同行数人皆汗出如浆。烈日当空，众人一心只顾戴帽低头上行，很快就戴不住防晒口罩了：张大口还嫌喘息太慢，多日没有这样大汗淋漓的痛快了。随访的摄影师小曹出生于1998年，正是二十啷当年纪，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而我一开始和几位老师殿后，见他渐渐距离远了，不禁激起争强好胜之心，也紧赶几步追上去，到跟前才发现他满脸是汗，脸涨得通红——下山后才知道那时他已中暑了。据说小曹半年来了铜鼓岭六次，因此我也不以为意，以为他早已轻车熟路，又想等人，因此快步超过他继续往上行去。来海南下海捉鳖易，登高揽胜难，好容易有爬山锻炼的机会，实在不想错失。大概是筋骨慢慢活动开来，也有山中空气负氧离子浓度高的缘故，渐渐走得两胁生风，脚步竟自轻盈起来。

然而登山毕竟是集体行为，也不好一骑绝尘，独自登顶。中途乘凉等人时，突见石阶上一抹极鲜艳的红色，捡起来看时，发现此物形似豆荚，表皮鲜红，触感厚实如丝绒，中间裂开可见黑色种籽。莫非是某种红豆荚树？正疑惑间，随访的吴记者、文昌市委宣传部的陈列丹老师、景区薛经理、醒龙老师和胡竹峰等同伴也都慢慢赶至。陈老师是文昌本地人，一路谈起少年时代和朋友骑自行车来铜鼓岭爬山的往事，言下间颇有今昔之叹。我问他这是什么果，他却半天无法确定，同行诸君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人便说这可能是苹婆果，又让我抬头看树，但见如倒挂红莲般的五六个“豆荚”簇生一处，在青枝绿叶间分外醒目，原来刚才捡到的不过其中一瓣分果。

回去查这苹婆是何方神圣，才知道这是一种梧桐科常绿乔木，又名凤眼果——初看形似豆荚，知道别名后方觉凤眼更为贴切，且通体鲜红，甚是艳异。初夏开花，此时刚过花期，据说花朵“无花冠，花萼粉红色，圆锥花序”，而一朵可结四五个分果，外皮暗色，内里漆黑——就我捡到的实物而言，这描述却并不确切，果实外皮鲜红，内里白色，也许是尚未成熟就落下的缘故？据说种子煨熟后味近栗子，但现在看到的种籽甚小，大者黑色不过绿豆大小，小者乳白形如米粒。

网上资料有一条引起了我的注意，据说这种苹婆果在广东是“七姐诞”的祭品，“由于苹婆年产量少，祭祀习俗又熄微，因此果园很少大量种植”。却不知这七姐诞又是什么，琼地又是否同粤俗。再查方知这七姐诞原来就是七夕节，又名七巧节、七娘会。这却是南北同过的节了，连日本韩国都受中国影响至今仍有七夕祭，不知道是否仍遵乞巧旧例；总之在国内，在商家鼓吹下渐有演变成中式情人节也即购物节的倾向。

前几年在北京过七夕，还会记得抬头看一眼天上有没有银河，看到喜鹊也总在心底催他快快去搭鹊桥促成相会，真论乞巧却不知究竟怎样乞法——笨手笨脚倒是真的。今年幸而捡到了苹婆果，留到七夕便可用上，倘若历经上船下海而不丢的话——据说实在找不到真苹婆，还有假苹婆可以替代，继续再查，却发现图片上假苹婆倒更接近我看到的倒挂金莲的模样，而真苹婆外形虽然和假苹婆极类似，两者最大的差别却在于果实大小：苹婆一般每荚1至3粒籽，种子大小介于蚕豆与鸽子蛋之间，无怪乎说食之如栗；而假苹婆种籽则小得多，每荚有5至7粒，大者不过花生米大小，确然就是我捡到的样子。

看来遇到的是六耳猕猴而非齐天大圣。知道这秘密后恨不得即时发信息告知那位面善爱笑的陈列丹老师，惜乎登顶后天阴欲雨，在小店喝椰子水时便狂风大作，豆大雨点随着雷声阵阵砸将下来。众人匆匆坐电瓶车下山，彼此不及留联系方式，虽心底深谢本地朋友殷勤作陪同登鼓山，却甚至没好好道一声再会。

岭南画家关山月有次游铜鼓岭据说也遇到了雨，有“惊涛奔万马，顽石顶千牛。雷电声光急，风驰返龙楼“句，确乎便是今日之景，山雨气势和陆上暴雨截然不同，一下雨连近在咫尺的月亮湾都彻底隐没在烟水茫茫间，刚才还是烦热暑天顷刻转入万顷清凉境。但他恐怕也未必知道山上的树是假苹婆而非真苹婆，虽然他是广东阳江人，大约幼时家乡也过七姐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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