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嘉
市政广场夏天的夜晚，分外妖娆热闹。那一队队风姿绰约的跳广场舞的少妇大妈们，引得不爱出门的男人纷纷驻足观望。高个子男人更是每日必到，成为东边嗨舞少妇方阵的忠实粉丝。
高个子男人喜欢穿一件红色Ｔ恤衫和卡其长裤。身高一米八五左右，骨骼清奇，消瘦无比，脑袋除了头骨和皮，几乎没任何赘肉，尤显得小。他在人群里一站，鹤立鸡群。
一天晚上，住在广场附近小区的刘大妈几个月大的孙子哭闹不停。怎么哄都不行，她只好把孙子放在婴儿车里推到广场上走走。走了一段，孙子的哭声依然没有停顿，哭得声音嘶哑了还在哭。刘大妈只好烦躁地推着孙子继续往前走。当她推着孙子走到跳嗨舞的方阵时，一直站在一旁观看广场舞的高个男人忽然张开双臂，柔柔起舞，作大鹏展翅或波涛翻滚状。刘大妈一下看呆了，高个子男人的两条胳膊像没骨头似地，动作柔美又滑稽百出。她正欲抿嘴笑，却发现孙子止了哭，坐在车里手舞足蹈，嘴里还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来。
后来一到夜幕降临，刘大妈就会推着哭闹不已的孙子从广场西入口往东边走，一走到嗨舞方阵处，高个子男人必然会伸展起他柔软的双臂，做大鹏展翅和波涛汹涌两个动作。啧啧，那柔软的双臂如果是在女人身上，应该是很优雅充满美感，可偏偏长在一个又高又瘦、头小骨架大的男人身上，让人看了觉得怪异和滑稽，听听那个爱哭的小孩发的咯咯咯的笑声就明白了。
第二年夏天，刘大妈的儿子因心脏病猝死，媳妇受了打击，开始整天不说话。孙子也不哭闹了，偎在妈妈怀里，既不哭，也不闹，母子俩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呆着就像两个木偶。刘大妈感觉不妙。
那天晚饭后，刘大妈带着媳妇孙子出来了。媳妇起先并不愿意出门，但拗不过刘大妈，便跟着出来了。刘大妈推着坐在婴儿车里的孙子，一直跟媳妇说着话，媳妇却像个哑巴，不应也不答，影子似地跟着，仿佛热闹与她无关，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刘大妈她们走到嗨舞方阵时，激烈的音乐节奏、少妇们几近疯狂的热舞依然没引起媳妇的注意。老太太暗自叹了一声，推着孙子继续往前走。
走近高个子男人时，高个子男人竟又舞起了他的招牌动作。一会儿大鹏展翅，一会儿波涛翻滚，阴柔而滑稽。刘大妈忽然发现媳妇的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却依然不动声色地走着，然后带儿媳孙子回家。
第二天，刘大妈又带着孙子媳妇出来了。路过嗨舞方阵时，高个子男人依旧伸展他柔软而怪异的双臂舞动，媳妇紧绷的脸不由自主缓和了许多。
从那以后，刘大妈每天带着媳妇和孙子一起散步。每次路过高个子男人身边时，老人媳妇紧绷的脸也随之放松。二个月后，媳妇竟然恢复了正常，开始说话。没过多久，就回去上班了。
前几天的晚上，刘大妈买了水果要感谢高个子男人。到了广场上，却找不到高个子男人了。一打听，才知道男人病了。熟悉高个子男人的人告诉刘大妈，男人的亲人在前年夏夜发生的特大火灾中全部遇难，男人因外出办事幸免于难。那天当他赶回家，一切都晚了。男人一边大哭，一边伸出长手臂作展翅运动和波涛汹涌两个动作。有人问他这是做什么，男人哭着说，“如果家人长了翅膀，不就可以飞走么，如果来了一场洪水，不就可以灭火么？”后来，男人一到晚上就出来，害怕呆在屋里。一看到有人迎面走来，他就会伸出长臂舞动，时而展翅，时而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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