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入琼留宿府城开元寺，并为该寺题对联 水向石边流出冷 风从花里过来香

?海南著名画家李锛的苏东坡系列作品之一《溪边古道三叉路·独立斜阳数过人·寂之境》。▲文物专家调查采集跟开元寺相关的青花碗、碟、粉彩杯瓷片。 （资料图）▲开元寺现场遗留的地基石。 （资料图）

江苏镇江定慧寺石碑上东坡宋本画像上的题词，评价苏东坡的一生：

岷山峨峨，江水所出。钟为异人，生此王国。秉帝杼机，黼黻万物。其文如粟帛之有用，其言犹河汉之无极。若夫紫薇玉堂，琼崖亦壁，阅富贵于春梦，等荣名于戏剧。忠君之志，虽困愈坚；浩然之气，之死不屈。至其临绝答维琳之语，此尤数子之莫及也。启宗讲主慕苏文忠公之为人，得真像以事，俾九皋妙声制赞于上。

苏东坡初入琼州，在州城府城开元寺前，极目北眺，但见乱石堆叠的河岸边，一股清泉如玉。凝神处，南溪如带，南桥如虹，而河岸边阵阵花香扑鼻，顿觉激情奔涌内心，逐情不自禁挥毫泼墨，题写了谪居海南的第一幅对联。尽管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联句在海南的志书中有明确记载，关于它的出处和原创者如今网络内外仍有不同的说法，但是东坡自徐闻渡海而来，并非如一直误传的借宿明代才有的金粟庵，而是寄寓早已由旧州迁至府城的开元寺，却是鲜为人知的事实。

■本报记者彭桐文/图

东坡入琼第一晚并非入住金粟庵

宋哲宗绍圣四年（1097年）6月11日，连续被贬顶着“琼州别驾”这个九品芝麻官帽子的苏东坡渡过琼州海峡后，遂改乘船顺着南溪水南下，在当时海南最大的石拱桥南桥上岸，踏进了琼州治的热闹街市。

人生地不熟的苏东坡和其小儿苏过，似乎心有感应地行至城南的开元寺。一向善结佛缘的他，便在该寺度过了一路惊魂后在琼州难忘的第一夜。对此，万历《琼州府志》记载称，苏轼“过琼城东郭，止于开元寺”。

琼州治就是今天的海口市琼山区的府城镇。南溪水，如今的名字是美舍河。可在宋元时期，美舍河叫龙潭水，因源自龙潭；又称南溪水，因流经琼州城南；也称南桥水，因城南有条8个桥洞长达65丈的石拱桥南桥。明清时代，该河又因相关缘故分别叫学前水和潘公河，民国后以它流经美舍村称为美舍河至今。

苏东坡来琼时，该河两岸草木繁茂，河中“舟舣畅通”，南来的官船可经此河直达琼州城下，渔家的小舟也可顺河北上驶进大海。安顿过唐代鉴真和尚的开元寺，已于125年前迁居到这条河畔，如同佳人就等着与东坡的这次美丽邂逅。

但在如今的一些书籍中，尤其是许多网文里，却说苏东坡到府城“借寓在城东的金粟庵（今五公祠景区内）”。事实上，府城金粟庵的出现，比苏东坡到琼州后晚了517年。翻阅众多史书可知，金粟庵是元明时期，琼人因怀念苏东坡所建，建在苏东坡指凿双泉之一的“海南第一泉”——浮粟泉附近，在今苏公祠景区琼园内。在元明朝代，位于浮粟泉附近的二苏祠、准提阁、龙王庙、风神庙等也相继兴建。至清代，还先后在该处兴办过粟泉书院、苏泉书院。

具体地说，是在明朝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出任琼州知府的谢继科，将因苏东坡指凿双泉而始建于北宋绍圣年间的泂酌亭迁建于开元寺，又在原泂酌亭址旁建食源亭和观稼亭，亭后建起金粟庵。

不仅网上常见“苏东坡北返后，海南学子经常在他曾借寓过的金粟庵内饮酒赋诗，进行学术交流”之类的句子，一些书上还写被贬海南的五公之一、宋朝名相李纲（1085年-1140年）来府城，也是寄寓金粟庵。《舆地纪胜》载：“李丞相纲以建炎三年，自澧州移万安军，十一月二十有五日渡次琼管……以十二月五日以归，寓华远馆凡十日”。明确说明李纲1129年来海南只住了十天，均住华远馆（今海口中山路附近）。

北宋末年，琼人在今五公祠开设东坡书院，其外连泂酌亭、临清、濯缨三亭，内设课舍和讲堂，堂后是东坡祠。在苏东坡谪琼47年后，居琼8年又移当年东坡被贬地昌化军的五公之一、宋朝名相李光，倒是刚来海南时在东坡祠住过6年，还留下了著名的诗作《秋月题南壁间》。明朝的金粟庵是否就是在宋朝的东坡祠处所建，史料欠缺，难以考证。但无论这祠这庵是否有关联，“东坡寄寓金粟庵”都是后人不经意间撒下的一句弥天谎言。

东坡琼州往与返开元寺里留笔墨

开元寺注定是要留名青史的，它不仅让“一代文宗”苏东坡抵琼后的第一夜在这落脚，还在此前接纳过唐代高僧鉴真，只不过那时开元寺不在府城，而是在如今的海口琼山区旧州镇。然而，鉴真和尚与开元寺的结缘，却完全是一次意外。

唐玄宗天宝七年（748年）秋天，已届61岁的鉴真和尚五次渡海失败，准备进行第六次尝试东渡日本。哪知天公不作美，出海不久便遇台风。迷失方向的船只在海上漂流了10多天，最后漂到了海南岛。

鉴真一行由海上漂泊终点的振州（今三亚的崖州）上岸休整后，沿海南岛东岸北上抵达当时的崖州治所（今海口旧州镇）。在唐代的日本人真人元开所著的《唐大和上东征传》中，不仅描述了鉴真所看到的如同异域仙境的崖州到处花果飘香的景象，而且记载了他得到当地官员的礼遇和其主持重建火灾焚毁的开元寺。

由于“彼州遭火，寺并被烧”，都督游奕大使张云出面请有建寺造像专长的鉴真主持重建，“大和上受大使请造寺”。此前由鉴真在全国建造的佛寺已有800多间，经验极为丰富。于是他毫不推辞，不仅为开元寺修建了佛殿、讲堂、砖塔，还用多余木料造了“释迦丈六佛像”。庙宇落成后，鉴真继续推迟北返，在寺内开坛讲法，授律修渡，一时间信仰者众，开元寺声名鹊起。

旧州古镇历史悠久，是古代琼州州治之一，大约始建于唐贞观五年（631年）。开元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年号（713-741年），他于开元二十六年（738年）诏令天下各郡州治建佛寺和道观，寺叫开元寺，观叫开元观。至南汉乾亨年间（917-925年），不断历经劫难与重生的旧州开元寺，又已毁圮，琼人便在旧寺原址重建一寺，改名为乾亨寺。

北宋开宝五年（972年）崖州并入琼州，州治迁于今府城镇。新琼州首任知州周仕浚认为，南汉留下的乾亨寺原为唐代的开元寺，因而复名为开元。

苏东坡于1097年6月11日过海抵琼，7月1日到达贬所昌化军（今儋州中和镇）。史志没有明确指出其在开元寺住了多少天。据明正德《琼台志》卷十四《驿递》记载，从琼州府城东门至澄迈、临高，再到儋州贬所，这一路算下来约为420里路程。据此估计，减去路途所用时间，苏东坡在该寺至少留宿10天左右。

苏东坡朋友遍天下，其虽以罪臣之身婉拒琼州守官张景温的盛邀接待，却以友人之心见了琼州副使（监郡）黄宣义，向他打听琼州与内地交流状况，托他作长期的邮递，嘱咐其大儿苏迈和家乡友人来信均由他转达。

在往贬所昌化行进前，开元寺僧人请苏东坡留墨迹作纪念。东坡大笔一挥题好寺匾后，又见乱石相拥的南溪水及两岸花香中的盛景，兴之所至，继续挥毫写下一幅诗意盎然的对联：

水向石边流出冷，风从花里过来香。

三年后的元符三年（1100年），宋徽宗继位，苏东坡遇赦北返，于6月到府城准备过海前，念旧的他又寄宿开元寺。让苏东坡开心的是，他所题的寺匾和联句早已拓刻悬挂，山门光彩照人。

东坡联句多版本千年古寺受关注

苏东坡为开元寺题联句，《民国琼山县志》这样记载：东坡台，在县东北旧开元寺东，宋苏轼尝寄此，凿一泉于台旁，题诗石柱云：“水向石边流出冷，风从花里过来香。”今称东坡寺。该记载标注引用《旧志》。

关于这个联句，对其来源却有各种版本。有说杭州云楼寺、净慈寺都有这个对子；还有说此联摘自杭州云栖寺，云栖地处西湖西南五云山麓，相传五云山飘来的彩云常在此栖留，故名云栖；更有网友驳称这两句不是对联，而是一首诗的前两句，并列出后两句为“云漫红日自生彩，万树洒雨披盛装”；还有写作者著文称“水向石边流出冷”就是个笑话……

更有意思的是，一些书籍为突出“苏门书香”，指出该联句是苏东坡父亲苏洵所作，并留下了一个美丽传说：一日，苏洵在后花园见山石间流过一泓淙淙碧水，闻到微风中送来阵阵花香。红日西下，绿树掩映，一弯新月挂在半天之上。顿时诗兴大发，忙唤来苏东坡和苏小妹，三人拂石而坐。苏洵说道：“如此佳境，正好吟对。如今老夫拈出"冷"、"香"二字，我们各自吟两句，且要将此二字依次作为上下句的末字，吾儿以为如何？”

兄妹一起应允，苏洵十分高兴，首先吟出两句：水向石边流出冷，风从花间过来香。

苏东坡听了父亲的联句，以为过平过俗，不以为佳。看小妹在眼前调皮，微微一笑便吟出两句来：拂石坐来衣带冷，踏花归去马蹄香。

这苏小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不精妙，听了父兄的联句，两相比较，觉得还是哥哥的略高一筹。心中寻思道：“长兄的对子好则好，但嫌欠雅。”她正沉思，恰好远处传来杜鹃的啼鸣，闻声生情，便吟出两句：叫月杜鹃喉舌冷，宿花蝴蝶梦魂香。

于是就有人由此引申，说这是“云栖楹联”，由苏洵所题富含禅机的联语，是其在家宴上所作。

其实，苏东坡抵琼时，城北还有个建于宋初的天南寺，只不过没有开元寺名气和影响大，故与其擦肩而过。贬官李纲抵琼第二天即看了该寺，并抒怀写下诗作《天南寺阁题花》三首；历史上唯一到过海南的皇帝——元文宗图帖睦尔在该寺参拜过，并于登基不久，拨款修葺天南寺，改称天宁寺。明朝天宁寺得以扩建，至明永乐年间（1403年），知府王修在山门上题“海南第一禅林”横额，引得天下名流高僧纷纷慕名南游，无不留宿天宁寺，才使得该寺真正名扬四海。

2017年上半年，海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发布调查报告称，发现开元寺在海口市琼山区旧州镇联丰村的遗址，提出开元寺及其佛塔对研究鉴真和尚相关史迹、佛教文化在海南岛的传播，以及佛教东传等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调查采集的青花碗、碟、粉彩杯瓷片，让人发幽古之情，而现场遗留散乱的地基碎石，也让人兴叹不已。旧州唐代开元寺遗址便由此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有不少市民游客期待它能得到保护和重建。随后有消息说，千年古寺开元寺将在旧址上重建并开发。

海南文史专家梁统兴走访南桥路附近的大街小巷，几次想寻觅府城开元寺遗迹，结果只是无奈的叹息。好在不远处的苏公祠还在，浮粟泉还在，南湖的碧波也还在。遥想当年苏公祭了惠州丰湖（亦称西湖）岸边的爱妾朝云新坟，便风雨岭南路来到琼城，寄宿开元寺。当他驾一叶扁舟，泛游南溪水，该是怎样复杂的心情？于是梁统兴激情难抑，作诗一首《满庭芳·苏公泛舟南溪水》：

风袅新椰，云迷老庙，绿郊几曲清流。

且邀诗酒，泛一叶扁舟。

勿问今朝何处，天涯外，隐隐灜洲。

烟波里，似无若有，叹世事悠悠。

悠悠，看既往，穿袍戴顶，台上春秋。

知乾坤笑我，浩气难休。

惟念丰湖归影，夜雨急，风大凉不？

斜阳下，伊人已去，独酌一溪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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