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载守青山 霸王岭上“土专家”

陈庆在野外拍摄资料。陈庆在野外考察。3

猎人遇上长臂猿找到一生的事业

说起陈庆与长臂猿的关系，年轻的护林员韩文涛口若悬河：“跟着陈老师，总能遇上长臂猿，他和它们之间就像老熟人一样。”一旁的陈庆赶紧笑着摆摆手：“哪有这么厉害，长臂猿又不认识我。”

即便如此，陈庆与长臂猿之间总有故事，就像第一次接触时那样。

1978年，刚到林场的陈庆，下班之后总爱往山里钻。成立保护区之前，陈庆偶尔上山打猎。一天下午，走在森林中的陈庆，听到了几声熟悉的叫声。那是拖着悠长尾音的“呜~~”，让陈庆十分熟悉，他小时候常在这片山里听到，后来却渐渐少了。

抬头一看，发现两只“猴子”在树冠上晃荡，一黑一黄，手臂很长。它们没有注意到陈庆，这是一个瞄准的机会，陈庆却呆住了。那段时间，林场的工人们都在议论，霸王岭将要成立保护区，为了保护一种像猴子的动物——长臂猿。“它们与猴子不同，它们的手臂很长。”大家几乎都没见过长臂猿，在那时，海南长臂猿的数量仅为个位数。

看着头顶上晃荡的“猴子”，陈庆突然意识到，这也许就是长臂猿。他放下猎枪，大声呼喊，把它们赶走了，“担心别的猎人发现。”

这两只“猴子”的身影，一直留在陈庆的脑海中。他有很多问题，它们吃什么？它们住在哪？它们的情况怎么样？

随着保护区的成立，越来越多的科研团队来到霸王岭，陈庆也被借调到霸王岭林业局协助工作。跟着专业人士，陈庆的问题才逐渐得以解答。

霸王岭一带生活的长臂猿，学名为海南黑冠长臂猿，上世纪50年代时，全岛12个县都有分布，总数大约在2000只左右。随着森林锐减以及人为捕杀，到1980年保护区成立时，仅余下7只。伐木是导致森林面积减少的原因之一，陈庆和父辈都曾做过同样的事。时过境迁，过去的事情就像一团难解的线球，陈庆只想做出弥补。1984年，当陈庆来到霸王岭自然保护区工作之后，他和当初一批同样从伐木工人转为护林员的同事一起，决心回馈这座大山，帮助同样生活在这片森林之中的长臂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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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长臂猿摔断腿也曾直面盗猎者

恢复长臂猿的种群数量，首先需要恢复生态。摆在陈庆和同事们眼前的使命，是观察长臂猿的习性，以及制止盗猎行为。

在29980公顷的霸王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寻找为数不多的长臂猿，并不容易。进入保护区两年之后，陈庆在一次进山调查的过程中，再次听到了那声熟悉的鸣叫。“已经很多天没有发现长臂猿的踪迹了”，叫声从下方传来，心急如焚的陈庆拎起包就往下跑，没跑几步，突然脚下一滑，从高处滚了下去，天旋地转之间，只觉得左脚一阵剧痛。

从草丛里爬起来时，陈庆发现左脚完全使不上力气。“可能是脚踝断了”，他跪在地上，爬了将近两公里回到保护站，可站里的同事都外出了，他只好留了张纸条：“我的腿断了，现在搭车下山。”

撑着一根木棍走到路口，陈庆拦了一辆运木材的车子，来到保护区医院，被诊断为左脚踝骨骨折，转送昌江县医院接受治疗，整整休养3个月。那段日子里，陈庆下不了床，待着无聊，父亲劝他，正好趁着腿摔伤了，申请回机关办公室工作吧。

陈庆不愿意，他只想回到山里，听到长臂猿的叫声，他才觉得舒服，“要是听不到长臂猿的叫声，这片大山，也就不是本来的模样了。”

在同事的眼中，陈庆就像这座大山里的一草一木，真正“长”在山上。90年代盗猎现象最为严重时，符和能与陈庆一组，负责制止盗猎行为。

一天夜里，护林员们听到了砍树声，一起找过去。可是夜晚的森林十分复杂，声响仿佛就在耳边，摸黑探过去，却又是一片黑漆漆的树丛。黑暗中，只有陈庆与符和能找到了盗猎者，他正拿着一把猎枪，寻找猎物，全然不知已被人盯上。

两人躲在树后，各拿一根木棍，计划一人打手，一人打头。符和能忍不住问，如果没打中怎么办？“那就只能看造化了”，陈庆淡淡一笑。

找准位置，突然窜出，陈庆打中了盗猎者的头，符和能打掉了其手中的猎枪。“不许动！”符和能的喊声没能制止住盗猎者，对方目露凶光，直朝陈庆扑过来。陈庆迅速躲开，盗猎者扑了个空，消失了。

上前一看，两人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几步之外就是悬崖，如果被盗猎者扑倒，后果不堪设想。

那时，护林员每月工资仅有300多元，而盗猎者捕到水鹿等野生动物，至少能卖1000多元。作为最接近野生动物的护林员们，却没有动过心，“大山才是野生动物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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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大山家园使命

长臂猿在陈庆的眼中，有着特殊的意味。“它们是一夫二妻制生活，共同抚养着孩子。”陈庆说，与人类一样，长臂猿仿佛有“家”的概念。在某种程度上，这座大山，也成了人类与长臂猿共同的“家”。

为了守护这个“家”，陈庆把自己的小家都丢下了。“对长臂猿比家人还亲”，爱人黄耀文忍不住唠叨。

作为护林员，陈庆每次都需要在山上待一周，周末才能下山回家。刚结婚时，小两口往往头天才见面，第二天又要准备上山的装备。每次上山前，黄耀文会把陈庆一周的口粮准备好，她把家里本就不多的猪肉给陈庆带上，剩下的全留给女儿。

女儿3岁时，突发急病，黄耀文忙得团团转，自己也病倒了，整天头晕，路也走不了。一天，黄耀文差点晕倒在楼道里，单位领导正好路过，赶紧把她扶起来：“要不要把陈庆叫回来？”黄耀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知道陈庆已经去往白沙山区考察长臂猿的行踪，这时叫回来，前面的调查都白做了。

“那时真的希望他能在我身边”，20年后，提起往事，黄耀文有些哽咽。她不了解长臂猿，她只知道，陈庆做的事情是正确的，“长臂猿是大山的一分子，它们有权利在这里好好生存。”

陈庆爱着这座大山，尊重这个苍茫的家园。一次野外露营时，一声巨响惊醒了睡梦中的护林员们。就在帐篷几米之外，一棵直径两米的大树倒了，如果角度稍微偏一些，就正好砸到帐篷上。

年轻的护林员们被吓得不敢睡觉，陈庆探出头看了看，摆摆手，说：“砸不到就睡吧，砸到就是自然规律。”在陈庆眼中，大自然有其特殊的运转规律，霸王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成立至今，就是为了遵循这个规律。

正是因为尊重自然，30多年间，海南黑冠长臂猿的数量从7只，发展为28只。数十载的仔细观察，也让陈庆获得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截至目前，霸王岭山区内的海南黑冠长臂猿共有4群，活动范围分别在红河谷、南岔河等区域。

今年，又有好消息传来，当陈庆在白沙黎族自治县青松乡区域进行调研时，发现了长臂猿的行踪。一只成年长臂猿，和它的伴侣在此处活动。这意味着，一个新的海南长臂猿族群即将诞生，更多的长臂猿宝宝，即将出现。

生生不息，繁荣昌盛。当长臂猿有了新生，57岁的陈庆，还是走在葱郁的森林里，在这里，抬头几乎望不到天，30多年的生态修复，让高耸的树冠愈发高大。他能感受到，儿时的大山，渐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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