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远，椰子酒倾鹦鹉盏

□楚建锋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还在身边……相知岁岁年年，咫尺天涯皆有缘。”这些天，著名歌手李娜的这首《好人一生平安》时时回荡在耳边！“歌声远，椰子酒倾鹦鹉盏！”歌声，追忆、追忆、追忆……无尽的追忆中，五代词人李珣的这首小令，伴随无尽的歌声、无尽的追忆，走入灵魂深处——是啊，在庚子春夏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不寻常时刻，4月19日上午，笔者在杜莹女士的微信中得知亦师亦友的老领导、年仅75岁的原海南省委政法委常务副书记杜斌国在海口驾鹤仙游了。杜莹女士乃杜斌国女儿，排行老二。闻悉噩耗，笔者第一时间回信杜女士道：“驾鹤西游，极乐无相，尘尽光生，万物堪比伦！”杜女士收悉，即刻回信云：“您是我爸爸的好友，文采也好！您方便拨冗给我爸爸写一篇纪念文章吧？感恩！致礼！杜莹叩首敬上！”

接到这份沉甸甸的邀请，我的心翻江倒海！说实话，杜先生仙逝已令我万分感慨，再受其爱女之“叩首”，更是五味杂陈，难以自拔！追忆，歌声，哀思，惦念……无尽的悠悠岁月、无尽的南来北往、无尽的人生之路、无尽的执着追求……只能在妙音渐行渐远中品味昔日“共酌琼酥酒，月倾鹦鹉盏”（《隋诗人薛道衢诗》）于天长水远了！

“独立无枝挺碧空，一头凤尾啸熏风。”用郭沫若先生这句“咏椰子树”来概括形容故人斌国先生的一生，无出其右。椰子树是海南最常见的树种，适应性强、容易生长。在田间地头，沙滩河岸，路边公园等随意择一块地种下，无需过多打理即会不断生长，直到数丈之高。有人赞美其“伫立凌云诉苍穹，狂风暴雨不弯躬”。可以说，挺拔矗立的椰子树是琼岛海南物化的象征。笔者以为，也是斌国先生把人生最美的年华奉献给海南特区的人生写照。

出生于河北省永年县的斌国先生，成长于河南省泌阳县，毕业于原北京政法学院，一辈子以“警”为生。从侦查员、技术员、股长、科长、分局长，到河南郑州、海南海口两个省会的公安局长，海南省公安厅副厅长，海南省委政法委常务副书记等，直至荣退。可以说，一辈子将“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忠诚、执着、坚定、无私的信念在中原、南中国海两地追寻着，拼搏着，奉献着。

一辈子戎马倥偬，斌国先生是真性情、真才情、真汉子的“三真”男儿。在繁忙的警察生涯中，他从未忘却脚踏的大地、仰望的星空、生养的父母、教道的师长、相识的友人等，始终用他那质朴、率真、柔软的心灵碰撞出的才情大智，写出了一篇篇、一首首令人动容、流连、美轮美奂的散文、诗歌、随笔。先后出版了诗集《春从海上归》、散文集《梦淡情真》《板桥梦》、随笔集《风雨昆仑》等，并于2015年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斌国先生仙逝后，中国作家协会、海南省委等先后发讣告吊唁。全国政协原副主席杜青林，海南省委原常委、政法委书记钟文，海南省政协原副主席洪寿祥等斌国先生领导、同事等也纷纷发电、作诗等予以缅怀。

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云：“水与镜也、兴象风神，月与花也，必水澄镜朗,然后花月宛然”。水与镜、月与花，人生即如镜花水月，一场大梦，空留去思。关键是，花谢了，也清晰照耀过镜！水澄澈，月即使沉落了，也曾留下波光！水与镜是永恒的！花与月，有开有谢、有沉有浮，可贵在于它的步迹。

岁月虽然再也回不到从前，但故人的真情岁月依然如新开的花和初升的月亮，令人回味、流连、思忆！

笔者与斌国先生可以说是千里结缘。是忘年之好、道义之交、金兰之友。在近30年的人生缘分中，笔者与杜先生相识于上世纪90年代初期的海南特区省会海口。那时，笔者在新华社海南分社工作，先生刚由中原大省河南郑州市公安局局长调任海口市公安局局长。在一次采访中，我们成了忘年之好。缘分使然，之后，我由新华社调任《海南特区法制报》社社长、总编辑。不久，先生也由海南省公安厅副厅长调任海南省委政法委常务副书记，成了我的顶头上司。为此，我们又成了道义之交。在尔后的人生流转中，工作、生活、学习交际中，我们又成了金兰之友。尤其是2003年初夏时节，先生忽然写了两篇散文《初见二月河》《春夜蛙声》，请笔者指点。阅两文，令笔者惊诧不已——两篇散文，不但道出先生初见二月河时的忐忑、启迪——是梦开始的地方，抑或是梦的结束；而且春夜，先生小时候家的后院水潭里传来的阵阵蛙声，打破夜的静谧，胸中萦绕出母亲“疙瘩汤”的纯美……等的描写，与一名老警察、“警察头”，很难联想在一起！那天起，笔者恍然大悟。原来，杜先生不但是“五大三粗”的老警察、人民公仆，更是内心炽热，爱民、敬民的大地之子。同时，还是数十年如一日，在繁忙工作中固守大美大爱心田，把工作、生活中观察、积累的一人一事、一草一木、一咏一叹真实记录下来的“儒警”。

因而，在尔后，笔者从海南到北京工作，我们之间的交往从未中断，先生每到京城必小酌一番，畅谈人生；每有作品发表必赐笔者欣赏。2008年初，先生的第一本作品集《梦淡情真——一个老警察的心迹》由南方出版社出版，嘱我写篇读后感。遵命，笔者在阅读这本收入先生30余篇、记事跨度长达10年、20年、30年的散文集子里，有时任海南省委书记卫留成、海南省委原副书记蔡长松、著名作家韩少功等分别作的序，有先生的诗词、散文、杂论，有先生对故乡和亲人的记忆，有先生对自然和人世的吟叹，有先生描写战友的忠诚等，透视出一名在工作之余跋涉于艺术殿堂里寻求真善美的心路历程。读后深受感染，笔者写下《纯美的心纯美的文——读杜斌国《梦淡情真》一文（载2008年4月27日《法制日报》11版），被先生收入该书。在文中，笔者感叹道：《梦淡情真》读后，给人以超然物外，至纯至真至情至性至美的艺术享受。读后，很难让你把作者与一名公安干警、政法领导干部联想在一起。这就是，至性至情的斌国先生！

“碧云天，风吹桅樯鼓与帆/弄潮人，船头站，几番跟头博浪去，瞬间又立浪花尖……”（诗《天涯弄潮人》），“满目青山绿胜蓝，三江入海浪声欢/更喜博鳌人欢笑，莺歌燕语赞海南……”（诗《博鳌游》），“徐徐清风吹，茫茫海天低/百花拨时节、琼崖雨纷飞/鱼跃绿波暖，万物尽生晖/今年花开早，春从海上归”（诗《春从海上归》）……是啊，故人去，清风朗月、形影相随。读先生2013年5月由华艺出版社出版的诗集《春从海上归》，不尽让人举目窗外首都鲜花簇拥的一草一花一木，油然追思起先生化蝶神游于无穷旷野的“成林竟作撑天柱，坠地浑起掷弹筒”（郭沫若《咏椰子树》）的椰树精神。追思那年那月，在琼岛共事时，每天晚饭后我们一伙人与他在海口万绿园海边健步走，走得大汗淋漓、走得欢天喜地、走得阔论人生理想。尔后，温一壶浓浓的“铁观音”提神、出汗、醒脑。再尔后，各自归家的豪迈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用你我的魂魄，托起灿灿的警徽/几经风霜苦，几经奔波累/几经艰与险，几掏男儿泪/只为“人民卫士”四个字，宁愿筋骨碎/只求盘点人生那刻，今生一世终无悔。”这是先生写在2016年3月由群众出版社出版的随笔集《风雨昆仓》一书扉页自嘲自画像自立志的座右铭。从“都兰从警”“沙漠疑案”，到“远逝的铭声”“风雨昆仓”“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从翩翩少年，求学京城，到远赴青海都兰从警，风雨夜昆仑破疑案，到回老家河南郑州抓抢劫银行悍匪，再到大特区海南在木棉盛开的日子，以一个退休老警察身份慰问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模、昌江县公安干警黎定琦……岁月就是这么无情，把风华少年转瞬成了公安骨干，再一晃成了两鬓斑白的老警察、老同志。再一转身，铁骨铮铮的汉子，已化为青烟！刘欢这首《少年壮志不言愁》，正是先生一生从警的写照。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宋代诗人陈与义的这首《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正是笔者此时的心境！是啊，遥想20多年前，浅酌小饮，先生座上多是政法英豪。人生如梦，往事如烟，而今，先生远去，群贤们只能“渔唱起三更”来缅怀、追忆故人的风貌。也遥祝故人万物堪比伦！正如《无量寿经》云：“得微妙法，成最正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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