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之华》是日本导演岩井俊二编剧并执导的首部华语电影。在《你好，之华》中，周迅饰演女主角袁之华。文\本刊特约撰稿严鑫超
20年前，日本导演岩井俊二的影片《情书》在我国上映，至今仍是国内口碑极佳的日本爱情电影。如今，岩井俊二自编自导的华语片《你好，之华》再次降临国内院线，故事发生在滨海城市大连，全班华语演员阵容，但却像是《情书》的镜像之作。
《你好，之华》这部电影和《情书》一样，把书信当成跨越时空沟通情感的纽带，讲述了青春与生死。姐姐袁之南离世，留下一封信和一张毕业30年的同学会邀请函。妹妹之华（周迅饰）代替姐姐参加同学会，意外遇见年少时的倾慕对象尹川（秦昊饰）。之华隐瞒了姐姐去世的消息，两人匆匆道别后，之华以姐姐的身份给尹川写信，一封封信让中学时代的恋情与悸动重新浮出记忆。
A
青春与成长的残酷
青春是岩井俊二电影创作中永恒的母体。干净清澈的镜头画面时常让人误以为他是一个拍青春偶像剧的导演，但事实上在他的镜头下，青春故事要复杂得多。从最初的《情书》，到巅峰时期的《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再到这部《你好，之华》，岩井俊二的电影总是用纯美的画面去展现青春与成长的残酷，呈现一种缺憾之美。在他的理解里，对美好花季的赞叹，大多出自青春逝去后的怀旧叙述。现实中的爱情更多只会遭遇失去和错过。真实的成长往往比我们想象的要莽撞、幼稚和迷茫。在《情书》中，爱与被爱的人始终无法处在同一个维度。电影中的博子探究着已故未婚夫的少年时代，却无意中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场暗恋的替代品。而《你好，之华》同样是一个关于失去、孤独、离丧的故事。
过去的岁月被岩井俊二拍得很美。尹川和之南，少年少女初相遇，虽有误解和波折，但依然青梅竹马、情意相融。初中毕业时一起写下的文字，是两个人无法忘却的珍贵记忆。但纯美年华更衬得人生的无奈和枉然。两个人的青春之花并没有好的结果，他们曾经在一起过，却最终失去了彼此。之南离开了尹川，被一个伪装成学生的社会骗子所吸引，并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成年后的尹川孤身一人，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落魄作家。
电影站在现在回忆青春，隐去了尹川与之南的大学时代，只有成年后的追述，其中的留白留给观众自行脑补。之南的悲剧有其性格的必然性。她是老师长辈眼里的好学生，长得漂亮、成绩优异、学生会主席，从小到大都带着光环。而尹川是一个热爱文学的害羞少年，本质上他和之南是同一类人，是规规矩矩长大的孩子。在一些人眼中，这样的人多少会有些无趣。正如张超后来对尹川所讲，之南的眼睛里都透着无聊。到了初窥成人世界的门槛，骗子身上放荡不羁的社会习气对他们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电影中之华的人生更像是大多数普通人的青春，平凡而简单。她年少时有过爱慕的人，无疾而终，成年后有一个靠谱的婚姻，安稳又有点单调的生活，偶尔会怀念往事。电影中，之华是一个穿针引线的人物，所有的脉络都由她展开，周迅贡献了极佳的演出。
B
死生的领悟
电影开始于之南的葬礼，同时探讨了生者该如何面对逝者的问题，一如《情书》开头时藤井树的祭奠日。葬礼有时并不是逝者真正离开我们的时刻，生活中的细节才会让我们突然意识到永远的失去。电影用大量的篇幅展现了之南的小儿子在面对母亲死亡时的成长。起初，他不以为意。葬礼结束时不见他有丝毫的悲伤，他想得更多的竟是去小姨家，可以用更流畅的网络玩游戏。直到他经历了老人的抢救过程，直到他偶然看到路边死去的麻雀，而这正是生命脆弱的象征，他对于死亡和失去有了更加彻骨的理解。
《你好，之华》中对死生的探讨，一脉传承于《情书》。少女藤井树看到了一只冻死的蜻蜓，才真正意识到父亲的死亡。《你好，之华》中孩子写给天堂里的母亲之南的信，也正是《情书》中博子在雪山中对未婚夫呼唤的那句话。“你好吗？我很好。”简单的问候，仿佛逝者只是暂时的离开，没有比这最痛彻心扉的思念了。
接受逝者的离去对生者来说，是一个缓慢艰难又不得不经历的成长过程。在岩井俊二看来，这个时间点并不在葬礼之上，而在悬于心中的某个细微之处。
尹川得知之南的死讯，在她的灵位前痛哭叹息她实在太傻。他曾经把两人的恋情写成小说，每写完一段就会寄给之南。在灵位前他反复向之南的女儿确认之南有没有看过这些信，这是他心系的一个点，只有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才能获得心安。
电影的最后，每一个生者都获得了拯救，之华与丈夫重归于好，尹川重新找到了写作的动力，之南的孩子们放下心结打开了母亲留下的遗书，他们开始接受了死者已逝的事实，坦然直面这份伤痛。
C
对过往最好的纪念
近年来，青春电影在国内院线具有很强的号召力，《致青春》《匆匆那年》等都取得过不错的票房成绩。但是，《你好，之华》虽然有强大的演员阵容，但目前在票房上却不容乐观。电影采用了非线性的叙述方式，更加艺术化的表达牺牲了故事的流畅性，因此很难得到普通观众的认可。
此外，跨文化背景的创作本身就有很大的风险，很容易讲成一个“四不像”的故事。《你好，之华》由陈可辛监制。作为熟悉内地电影市场的香港导演，他已经尽最大努力去弥合这种文化之间的缝隙，但文化差异是深入骨髓的，过分用力只能形似而神离。这部电影为了避免穿帮镜头，做了很多减法，在闪回片段中隐去了青春岁月的时代印记，背景人物非常少，少年少女如同在真空环境中相遇相知，这很讨巧但却难以触发观众的共同回忆，而这恰恰是《致青春》等几部青春电影收获口碑和票房的利器。对于青春电影而言，虽然更多是一种情感的宣泄，太过追求合理性没有必要。但是，如果情节的可靠性无法让人信服，电影也会失去打动人心的力量。
归根到底，《你好，之华》是一部带有强烈日剧风格的华语电影，这不仅仅体现在人物服饰和摄影风格上。之南和之华，这两个女性的角色设计过于偏日系。之南一直默默忍受着丈夫的酗酒家暴，和他生了两个孩子后抑郁而死。之华对于丈夫的咄咄逼人和无理取闹，只能用不合作的方式应对。两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职业女性，明显在家庭中处在非常弱势的地位。这恐怕只是一个日本导演的自我文化代入，很难在现代中国观众中得到共鸣。
《你好，之华》的英文名是《LastLetter》（《最后的信》），个人感觉更贴切剧情。书信交流在当下显得很古老，但和即时通讯工具的便捷与碎片化交流相比，它因为有距离感，所以让人期待；因为有仪式感，所以才更显珍重。之南最后留给孩子们的信是自己初中时的毕业演讲稿。这里导演做了诗意化的处理，尽管有点显得不可思议。这篇她与尹川共同完成的文字反复在片中出现，是她一生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她把它留给了自己的孩子。
“此情可待成追忆”。或许对过往最好的纪念，不是沉浸在旧日中无法自拔，而是前行与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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