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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小记 娘与山雀有个约

来源:海口日报 2019-10-08 09:24   http://www.zgzxcm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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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峰

娘生我的那天早晨,屋后的菜园里有一群山雀在吃菜叶,娘触景生情,把我取名“大雀”。后面接踵而来的两个妹妹都取了个带“雀”字的名字:小雀、三雀。

娘思谋,将来我们三姊妹长大后,其中必定有一位招赘入婿,说白了就是给娘养老送终。可是小雀、三雀长大后没有记住娘的嘱咐,十六七岁自作主张嫁到了广西、四川等地。

这样铁定的就是我招郎入赘陪伴娘了。后来娘改变了主意,她说,两个妹妹大老远嫁了,手板手背都是肉,我也应该按自己的意愿嫁出去,这样三姊妹就扯平了。娘逼着我嫁人,后来我嫁到了白岩村。

娘最盼望的是我们三姊妹回娘家过年,希望我们姐妹能在春节期间与娘团聚。事实上我们姐妹已经有家有室,不可能齐刷刷地回到娘家过年,因此过年的时候我们多是让娘失望。

我担心娘寂寞,让娘上我家住些日子。从家乡到白岩村二十几里路程,娘乘车一路晕眩一路呕吐,到达我家时已经被折磨得像晒蔫了的蕨菜。以后娘再不敢上我家,更别谈去小雀三雀那儿走动了。

没法,我们姐妹只好经常寄钱给娘,嘱咐娘想吃什么尽管买。可是娘节俭惯了,一个钱也捏得出水,什么都舍不得买,寄给她的那些钱都压在箱底下。于是我们姐妹改用网上购物,让快递员直接把东西送到娘家。

然而我发现邮寄到娘家的水果常常放坏了,腐烂了,甚至有的邮包还未启封。我责怪娘: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您养大一窝崽女为了么子?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能吃多久?你是为了谁省俭?

娘僵着脸不说话,沉默了好久才说:唉,说实话,你们姐妹不在身边,我一个人吃什么都无滋寡味!我吃不下去!

我打个怔忡,一股愧怍感涌上心头。娘长长地吁了口气,说她想通了,今后我们三姐妹谁寄东西给她,她都按时享用,这样老老少少都开心。

娘同她的三只“山雀”有了个约,我和娘都笑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娘不再老是念叨着我们姐妹回家,只不过有时捎信给我,说水果很快就要吃完了,意欲我们姐妹接着买。我们姐妹先是诧异,娘一反常态,怎么吃水果这么快?又一想,娘能吃毕竟是好事,不再白白将水果任其腐烂掉。

农历五月初七是娘七十岁寿辰。我和小雀三雀商议,一定要给娘做个隆重的生日。可是后来小雀说她的公婆突然中风住院了,她脱不了身;三雀也来了电话,娘生日那几天正是高考时期,她的小儿子复读了一年,今年她要坐镇高考,以防儿子再次考砸。

于是我代表小雀三雀给娘做寿。当天,我钻进厨房煮饭炒菜,娘缩进房里,呆呆地看着窗外。饭做好了,我喊娘来进餐。娘不挪动身子,却朝窗外大声叫:大雀、小雀、三雀开饭喽……

我感到奇怪,娘明明知道我在做饭,明明知道小雀、三雀来不了,为什么朝窗外喊我们的名字?我走进房间,挨在娘身边朝窗外一望,鼻子顿时一阵酸涩——窗外的菜园里有一群山雀在觅食,叽叽喳喳闹得欢,地上撒满了切碎的苹果、梨子、橘子……

那一年早春,就在娘百无聊赖的时候,一群山雀叽叽喳喳在偷吃晾在窗台上的腊肉,娘没有赶走山雀的意思,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三只远离自己的“山雀”,心中涌起莫名的惆怅。突然她想起那些吃不完的水果,何不把水果切碎丢在窗外的菜园中让山雀自由吃食,日后她将吃不完的水果,切碎全都用来喂了山雀。

娘八十二岁那年寿归正寝,我们三姊妹从各处赶回娘家给娘送葬,八条汉子抬着娘一直往山雀岭走。天空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一群山雀盘桓在天穹,一直伴随着娘飞上了山雀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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