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物的秘境中穿行

《鱼翅和花椒》作者：［英］扶霞·邓洛普译者：何雨珈版本：上海译文出版社文\汪凌

看到《鱼翅和花椒》，立时就起了兴味，因为让我想起早几年看美国人何伟“中国三部曲”，其中的《江城》就是写四川重庆涪陵，外国人如果较深入地进入某地域，往往会有许多饶有趣味和让人思索的视角。扶霞从川菜进入中国饮食文化和社会世相百态，烟火气浓郁，是我感兴趣的读物。

书从“中国人啥都吃”的序言开篇，这个题目和内容有点猝不及防，但又很真实。从扶霞的角度，“我们吃的东西，代表了我们做人和自我认知非常核心的一部分”，所以，开篇首先确认身份。她是“礼貌”的英国人，剑桥大学毕业，父母是牛津大学老师，培养了她文雅的英式餐桌礼仪，基督教文化影响着她对待生命的态度，等等。序言像楔子，随后正文开张，揣着这个身份，扶霞来到中国，从懵懂到自觉，探索中国味道。扶霞在书末“后记”中做结，以一种让普通人不适的方式——吃掉一只混在蔬菜里的菜虫——跨界，完成对自我身份的重新界定。她提供了一个渠道或机会，让生活其中的我们也有可能稍稍出离并回顾一下自己的饮食之“道”，由此尝试建立或自觉我们自己的身份，这是书中形而上的部分，也是很有意思的地方。

当然，扶霞并不学究，她幽默，这幽默也出没于文字当中，常常令人捧腹，一些章节几乎能当成长篇段子读。从四川大学留学生涯开始，她逐步扩张美食探险的半径，渐渐占据成都，进而探入中国其他省份，几大菜系被她玩了个遍，还兼带稀奇古怪的边边角角。开放的个性帮助她沉浸其中，突围藩篱，接纳百川。她像食物猎人，穿行在通衢都会、小巷阡陌，遇见食物，记录新的味蕾感受和制作过程，又环顾周遭，于是，几乎每个食物背后都出现了一位个性鲜明的厨师，后厨犹如小社会，扶霞在其中驻足、探寻、学艺，时而悠游如鱼得水，时而上岸旁观省察，带出食物之外社会、经济、文化、地域、民生的斑斓世相。食物铺排在这个背景色上，一碗担担面、一包卤鸡爪、一桌畜禽杂碎火锅、一盘响糊鳝鱼、一道葱烧海参、一盆卤煮火烧、一罐焖鱼翅……展现出鲜活淋漓的人类学面貌。

写作中，扶霞保持着记者兼学者的警觉与清醒。她的美食触角并不止于大中城市，还常常伸向乡村，在四川，她被花椒野性、芬芳、奇异的香味迷住了，终于有机会去最地道川椒的原产地、川西北汉源县清溪镇——一个贫穷偏僻的小山区探访一番。

书中还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就像一个开放场域，读者在阅读中，可以根据自身阅历去扩展、深入和丰富。所以，美食也是扶霞的隐喻，她观察中国食物和饮食习惯，专注描摹日常细节，并顺藤摸瓜，以此为线索观察中国文化、历史和社会变化。她貌似写了一部中国美食书，实际上中国社会特定时期的一些大事件都出现在背景中。重要的是，扶霞没有全然置身事外，她在门槛内外穿梭，并借此重新梳理了自己对世界万物的认知、判断、立场和态度，也给我们局内人留下一些值得玩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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