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地记者沙飞女儿王雁：重拾时光“找回”父亲

1939年的沙飞。王雁 供图1938年春，战斗在古长城。沙飞 摄1944年，沙飞给摄影训练班学员讲课。王雁 供图文\海南日报记者刘梦晓

春天的海南，万物萌新，草色茵茵。这样的一个月份，似乎对每一个人的信念，都有一股新生的力量。3月底，抗战时期摄影记者沙飞已年过七旬的女儿王雁重回阔别多年的海南（1975年至1980年她曾在保亭黎族苗族自治县新政中学当老师），重新感受这里的一切，向海南日报记者娓娓道出几十年来她在寻找父亲沙飞踪迹的过程中，对父亲的理解：从一个单纯的称谓，到有了一个越来越清晰的模样。

沙飞，何许人也？

沙飞原名司徒传，广东开平人。1930年代在上海从事新闻摄影工作，他所拍摄的鲁迅去世前夕参加上海青年木刻研讨会的系列照片以及鲁迅的遗容，成为后人认识鲁迅形象的重要资料。1937年，沙飞参加革命工作，进入太行山晋察冀抗日根据地，成为《抗敌报》和《晋察冀报》的创始人，拍摄了大量抗日战争的珍贵图片。其中，他所拍摄的白求恩大夫在晋察冀边区的生活与工作照，让后人对白求恩有了直观的感受。1950年3月，沙飞去世。

如今，沙飞所从事过的职业、所做过的事，都在王雁的脑海中如同胶片一样，回放起来。

有着父亲称谓的陌生人

沙飞离世那年，王雁年仅4岁。出生时还未满月，她就因内战即将爆发，被送到河北怀安县柴沟堡一个老乡家并在那里长大，因而王雁自有记忆之后，就没有见过父亲沙飞。那些年，沙飞在王雁的心中仅仅是有着父亲称谓的陌生人。

沙飞过世之后，王雁被接到北京读书，在那里无忧无虑地度过了12个春秋。1963年，王雁从北京回到广州，回到母亲王辉的身边。母亲在家里从不提及父亲，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认真地告诉过王雁关于父亲的事。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渴望了解自己的父亲。

1965年的夏天，王雁趁母亲出差时，偷偷打开了家中一只尘封的旧木箱。旧木箱里，一个黄色的牛皮包引起王雁的注意，牛皮包里还有一个小铁盒，“当时翻到那个时，我就觉得和父亲有关，打开之后看到，里面果然有我坚信应该有的东西。”

王雁在铁盒里找到了父亲年轻时穿西装的照片、父亲母亲哥哥姐姐的合影、父亲在广州（1936年）和桂林（1937年）的影展会刊、父亲未写完的自传等文献。

“我受到强烈的震撼。第一次看到父亲的照片，发现自己长得那么像他！我感觉到血管里流淌着父亲的血，血缘把我与他紧紧地连在一起。”震惊之余，王雁把照片拿去照相馆翻拍，把文件都抄下来。夜深人静之际，她常常把照片、判决书拿出来，看着、吻着、流着泪，这是她少女时代最大的秘密。

越来越清晰的沙飞

父亲的存在作为王雁心底的秘密，使她越发想去了解真实的父亲。

从知天命之年起，王雁开始了艰难而漫长的寻找，收集整理父亲的摄影作品，多次看望父亲的老战友，努力寻找父亲拍摄过的地方，拍摄、接触过的人及其背后的故事。

在整理沙飞摄影作品的过程中，王雁知道父亲拍摄过一个唱歌的小姑娘——严金萱。2005年，王雁与严金萱联系上。2006年10月，王雁和妹妹带着几张父亲拍摄的严金萱的照片去上海看望她，严金萱则回赠两张《沙飞摄影全集》之外的照片。几十年前的往事，严金萱记忆犹新：“1940年初，晋察冀军区八个军分区文工团汇演，我们三分区唱《黄河大合唱》，指挥者是晨耕（长征组歌作曲之一），我独唱《黄河怨》，政委王平很重视，沙飞给我们拍照。”

那年，82岁的严金萱，还为王雁和妹妹唱了那曲《黄河怨》。时隔66年后，王雁和妹妹在不同的时空，听同一个人唱同一首歌。王雁也在歌声中明白了，为什么沙飞当时连按了几下快门，拍摄了严金萱的照片——美丽的小姑娘、美妙的歌声打动了他！

他人笔下的沙飞形象

在他人的笔触中，王雁对父亲沙飞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2000年7月20日，《光明日报·文化周刊》发表新华社中国照片档案馆研究员蔡毅的文章《天国里飞舞着一粒沙——写在沙飞辞世五十年之际》。

当人们重新审视中国摄影发展历史的时候，无可辩驳的事实告诉后人：沙飞是中国革命军队第一位专职摄影记者，沙飞和他的战友们创办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份新闻摄影画报（《晋察冀画报》），沙飞和他的战友们共同拍摄和保存了中国革命战争时期最完整的照片档案……

蔡毅认为，沙飞是遗憾的，他在自己最爱的事业上拼搏了仅仅十余年，那么多的理想和愿望还没有实现。沙飞又是幸运的，他的家人一直深爱他，他的战友一直思念着他。沙飞更是自豪的，他和他的战友们创造了中国摄影史乃至世界摄影史上最光辉的业绩。他被后人称为中国革命摄影事业的先驱者、组织者和领导者，中国摄影史上划时代的人物。

2004年5月20日，时值沙飞诞辰92周年之际，他的铜像在他去世的石家庄市双凤山陵园举行揭幕仪式。经过多年寻找、探索、发现，一如那矗立的铜像，父亲沙飞的形象在王雁心里越来越清晰了，而她对父亲的感情也丰富起来。

在海南省纪实摄影协会主席、著名摄影家黄一鸣看来，沙飞的摄影作品是中国抗战史上和中国纪实摄影界难得的历史资料。黄一鸣认为，沙飞拍摄的许许多多照片，都是独一无二的，包括八路军战士《战斗在古城墙上》，白求恩大夫在抗日战争时期的珍贵影像，鲁迅先生在世和去世时的珍贵影像。而沙飞本人作为我军晋察冀画报的创办人之一，他在抗战时期的许多摄影作品，也成为了见证我国军民抗击日本侵略军的珍贵历史资料，为中国摄影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沙飞当年的纪实摄影方式，也是现在的摄影工作者们值得学习的。”黄一鸣说，摄影分很多的类别，纪实摄影包括新闻摄影、记录摄影等类别，沙飞的摄影属于纪实摄影的范畴，“也可以称他为著名的纪实摄影家，或者是战地纪实摄影家。”

正是因为生动的纪实及照片的历史意义，多年来，沙飞拍摄的照片曾在全国多个摄影图片展上展出。4月初，在由中国美术学院主办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系列展：摄影术传入至今的中国摄影书写暨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摄影部成立特展”上，沙飞《战斗在古长城》等作品展出。“父亲用照相机记录并留住了中华民族的一段历史，他38岁的短暂人生很精彩。”于王雁而言，她面对的不仅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更是一个让她感兴趣的历史人物：一个人与一个时代，他的家族，他的心路历程，他的生与死、爱与恨、欢乐与痛苦、选择与抛弃、理智与疯狂、他的作品与人生、他们那一代人、那一段历史，都吸引并深深打动着王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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